一去不还唯少年

有情人 谁来体恤 天下事 合久必分

[琅琊榜][蔺苏] 一寸欢喜 (31)

咳,看在我这章挺粗长的份上,大家就原谅我好久没更吧orz



翠烛有心



蔺晨怀里抱住那小孩儿,梅长苏在前面举着火折子引路:海风凛冽,穿过洞窟,两人前行的影子吹到了一块儿,映到石壁上仿佛两颗相依而生的古树。

“……长苏,小心些。”蔺晨话音刚落,几团青蓝的微光忽然自梅长苏的脚边亮起,缓缓盘旋至他的鬓侧,映得一张脸惨白惨白的:梅长苏突地转过身,对着蔺晨森然露齿一笑。这洞窟内本来就静得落针可闻,如今鬼影幢幢,更为可怖;若换做了旁人,多半早已被惊得心魂俱裂,而蔺晨只是怔了一瞬,便挑起眉、痞痞笑道:“哎呦,美人儿,笑得可真好看~再给爷笑一个?”

梅长苏没能吓着对方,似是有些遗憾,也不去接话,转身继续往前。

蔺晨却是停下了脚步,弯腰在地上抹抹戳戳的。半晌后,他见自己指尖隐隐发光,便扬声道:“哎呦,这洞窟当真有趣!居然有不少白磷……难怪被村民奉为什么海神居所。他们那祭典总挑在夏夜举行,夏日炎热,白磷易燃……这洞内显出一片莹莹之光,自是被当作了神迹。”

梅长苏思忖片刻,道:“想来是这洞穴的地势外高内低,有不少鱼虾在涨潮时被海浪冲入这洞穴内,等到退潮,却再游不出去了……鱼虾的尸骨在此堆积数年,是以化为白磷。”

蔺晨点头,接道:“难怪此处的腥味比外面还重些。不过好歹是不冷了,先在这儿歇会儿吧。有这鬼灯笼也好,这下子咱们的火折子都可省啦。”


三人倚着石壁坐下,梅长苏从蔺晨那接过小孩儿,让他靠于自己臂膀之内。蔺晨合上双眼,兀自打坐运功;梅长苏见他面色肃然,也不去出声打扰。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,他怀里的那小孩突地动了动,喉底发出一声模糊的呜咽,仿佛一只受伤的幼兽。梅长苏摸摸他的脑袋,他登时便伸出手紧紧攥住了梅长苏的袖子,似是心安不少。很快,他呼吸转向匀长,应是睡沉了。瞧他如此,梅长苏一颗心总算放下了。他抬起头来,却发现蔺晨已睁开了眼,抱膝靠墙,目光并不在自己和这孩童身上。

梅长苏循着他的目光看去,但见海风一拂,周围有不少幽幽光团骤然破碎,四下飞散开去,湮没于黑暗之中。

梅长苏正待开口,只听蔺晨吟道:“……油壁车,夕相待。冷翠烛,劳光彩。西陵下,风吹雨……”

宝车空悬,翠烛燃尽,而良会维艰——蔺晨许是触景生情,想起了那些心伤不偶的天下有情人,故而有感而发。可是,此时梅长苏心中所思的却是全然不同的另一番景象。

“犹记得十余岁时,我首次与父亲出征……有一日,我们行军至大渝边境的一处山谷之内扎营。到了夜里,眼前所见,便是这漫天遍野的明灭磷火……我觉着甚是有趣,心想连塞外都有这食腐草为生的萤火,天下真是无奇不有。原本打算去捉几只放入自己的帐内耍玩……”梅长苏面色一沉,叙说的口吻转向惆怅,“……没想到,却是怎么也捉不住。后来我去问了父亲,才得知那处山谷内曾发生过一场鏖战……我大梁兵士,千千万万皆埋骨于斯。所谓人血为磷者,信不妄也。”

蔺晨本来听到少年林殊想去捉自以为的“流萤”时还流露出一抹浅浅笑意,可听到后来,注意到梅长苏正下意识地来回摩挲手腕,眉目间便生出一层漠不关心的冰冷;最终他淡淡道:“听你如此形容,那山谷内想必也有不少大渝军士的尸骨罢。”

“是。其实……我明白你的意思。”梅长苏并没有着恼,只是摇头,“我既生在大梁,又生在了林家,自然觉得大渝可憎,战场杀敌之时,也绝不心存愧疚。但我同样清楚,便是大渝的兵士,亦是有人在家中秉烛夜思、苦等他们有一日卸甲归去的……所以,我曾困惑过,生为何人、长于何处,是否便是所谓的’天命’?正如到了那寒冬腊月天,窗外雪落霏霏、梅香疏影……若我不去打开那扇窗,这天命是否便不存在了?”

“若你不去开窗,窗外的雪便再也不落、梅花便再也不谢了么?”

蔺晨这一反问深有禅意,梅长苏琢磨了许久,还未来得及参透,便又听他朗声道:“长苏,你看,天就要亮了!我们也得打算打算啦,要怎么上去才好?”

梅长苏垂首,他怀中的孩童一脸安然,仿佛多年前那位无忧无虑、尚不知天命难测的金陵少年郎,即便做了言不可及的噩梦,之后也总归会醒来的;待睁开眼来,仍是云高天青,霞光满床。


梅长苏闭上双目,过了一会儿才道:“这有何难?你先背这孩子上去,将他安置好了,再下来寻我便是。就算神社的那些人比你先一步到此,又不巧见到了我……他们也不能把我怎样。”

“那可不行!我哪能把你一个人扔在这破洞之中?再说,万一他们真要为难你,你又无法与他们辩解,谁晓得这些化外之民会做出什么事来?这儿可有不少利器的,到时绝非’不能把你怎样’那般简单。”

可是,若换个顺序,先把梅长苏背上去,再来接走这孩子,蔺晨虽是肯的,但梅长苏却是不愿了,他说这孩童受伤极重,顷刻间都有可能丧命,蔺晨这大夫须得时时刻刻守在一旁。

两人争了许久,蔺晨最终无奈妥协:“不然这样罢?我倒是有个点子的……如果你听我的,我们仨都可直接走浅滩那条路。只是要委屈你一下啦。”

梅长苏神色一动,“哦?莫非,你的意思是……”

蔺晨很是得意,嘻笑道:“没错!嘿,装神弄鬼,本少爷是最在行的!”

梅长苏负手叹了口气,他暂时也想不到更周全的办法,便说那就这么办吧。


多年以后,志贺岛还流传着海神阿昙矶良大人现身的传说。那一天,神社的人按时到了海神洞窟里,正打算准备奉纳仪式,忽地有一人从神石后缓缓走出,宽衣广袖,容颜俊美,神色肃然,周身还笼罩着一层微光。众人见之大惊,原本以为是有外人侵入了海神大人的神圣居所,纷纷举起武器,试图上前驱赶,谁知才走近了两步,便觉手脚酸麻无力,只能跪地不起。

这时他们方才晓得,这是阿昙矶良大人现身了!他们怕是已然冒犯了海神大人,连忙再三跪拜,请求海神大人的原谅。眼见海神大人皱起眉,挥袖一指,似是要他们不要再叨扰。神社的人连忙匆匆离开,一连好几日都不敢再到洞窟之内去。

此后的几年,定是多亏阿昙矶良大人的庇佑,志贺岛风调雨顺,出海的渔民统统平安归岛;而这些都是后话了。


那天蔺晨与梅长苏回到住处,闵泰已然候在了那儿,正急得坐也不是、站也不是,眼见两人无事归来,总算松了口气。

“苏先生,蔺公子,你们回来啦!我来的路上,村内小有骚动,我到了这儿,发现你们不在,不由有些担心了……恕我多事,之前两位是去了哪儿?”

还未等二人答话,闵泰眼利,先一步看到了蔺晨怀里抱着的孩童。

“哎?蔺公子,那、那是……”

“我昨晚睡不着,干脆和长苏出去闲逛了一宿,促膝把酒,对月长歌,甚感风雅。今早回来的路上呢,碰巧见了这孩子倒在路边,瞧他面黄肌瘦、衣衫褴褛,像是失了父母,又无人照顾已久。我们瞧着觉得很有眼缘,便打定主意带回来好生照顾。”

对于蔺晨来说,随便扯个谎,脸不红气不喘,如同吃饭睡觉般自然,梅长苏便由得他装腔作势地天花乱坠,独自进里间去拿了块绸布,沾了温水,为那孩童小心地擦拭起手脚。

“……哎,闵兄到时莫要介意我们多带一人上船啊。”

闵泰见状,自然也不敢有异议,只搓手笑道:“怎会介意呢?这可是积德的大善事啊。这孩子看着是挺可怜的,遇到了二位,真真是运气。”

“对。就是不知他叫什么名字……”

“闵兄,”梅长苏突地开口打断道:“这孩子很有可能便是你之前提到的刺客组织的一员。我们找到他时,他受了重伤,神志不清,还受药毒所苦……还望闵兄协助我们,保护这孩子的安全,并让他早日回到中原、寻得失散多年的亲人。”

闵泰眼睛登时亮了,忙道:“苏先生,你、你此话当真?”

“我何必用这样的谎话来欺瞒于你?”

“如此甚好,如此甚好,如此甚好……”闵泰连连念叨了几声,脸上的欣喜之情不似假装,他仰头感慨道:“天可怜见!即便只有一个孩子能回去……也是好的。我昨夜还梦到了少年时……我眼睁睁地那些妇人在秦州知府的门前磕破了头……这下可算是能安心些了。”

蔺晨见话已说穿,干脆趁机说了几味药名,拜托闵泰去统统抓回来,他好为这孩童祛毒,闵泰自是满口答应。


待闵泰走了,蔺晨摇摇头道:“长苏,方才你又走了一步险棋。万一他怕惹怒当地人,或是为了奖赏,将此事捅出去,逼迫我们将这孩子交与国主,到时可如何是好?即便他守口如瓶,万一事情不幸败露……我们大可一走了之,他们闵家船队可是要常回来做生意的。”

梅长苏道:“你说得不错。但我一向是用人不疑,疑人不用。这一月来,我观闵泰的为人,再思及他提到秦州渔民、东瀛杀手组织的态度……我便断定,他会助我们一臂之力。再不济,若他真的有意泄漏此事,你这琅琊阁的少阁主,难道还少了让他闭嘴的手段么?”

蔺晨哼了一声,不再说话,他扶正那孩童的身躯,又给他行了一次功。这一回倒是不吐血了,只见有一股淡烟从孩童的耳鼻处冒出,他那蜡黄的小脸儿也转红转白的好几番。梅长苏不敢打扰,只得在一旁静静观看。

“……呼!熙阳诀还真的挺管用的嘛!”蔺晨行完功,先给那孩子切了脉,又翻开他的眼皮、舌下查看,“真的见好了不少。你啊,也别担心了,他这是大难不死,必有后福。”

“有你这神医妙手,自然是无事了。”梅长苏赞得真心实意,蔺晨听了却不觉得有多快活,只抹了抹额上的汗,径自去一旁打坐去了。

次日闵泰再来时,那孩童已然换了一身干净衣服,也醒转了过来,嘴里咿咿呀呀、断断续续地讲着什么,蔺晨和梅长苏听不懂东瀛话,心里正自着急,眼见闵泰到了,忙让他到床前。

“他说……”闵泰听了半晌,心中愈发酸楚,这孩子看着约莫已有五六岁年纪,但却只能发出几个简单的音节,且前言不搭后语,简直跟一岁的幼儿无甚区别,也不知在那神秘组织中受了怎样非人的控制与折磨。

“他说……他叫飞流。其他的,我也听不出来了……蔺公子,你是精通岐黄之术的人,他身上的毒能彻底除祛吗?”

蔺晨双手拢袖,嘴上在答闵泰的问话,却望向了一旁的梅长苏:“……我自当尽力。但是,即使药毒全清,恐怕他的脑伤已不可再痊愈了。换句话说,便是长大之后,他依然会是心智不全、时时需要人照顾……”

梅长苏眼皮都未抬一下,“那我们照顾他一辈子便是。”

蔺晨眯起眼笑了,伸手用力捏了一把小孩儿的脸蛋儿,“小飞流是吧~听到了吗?以后你就跟着你苏哥哥还有蔺晨哥哥啦!”

名叫飞流的孩童貌似想躲开,却不及蔺晨的动作快,一张小脸被蔺晨捏得红红的;他的神情既不甘又无奈,他知道自己是打不过这人的。

“嘿,手感真不错,没白费你蔺晨哥哥的一片苦心!”

“你要吓着他了……飞流,你肚子饿吗?苏哥哥去给你拿些吃的,好不好?”

明亮的小室之内,药香袅袅,人言笑语;飞流有些怔,这儿跟他以前待的地方大是不同,但他觉得这样很好。



两个月后,闵家的船队启程归航。

多亏了熙阳诀以及蔺晨日日督促练功,飞流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。虽然还是不爱亲近除了梅长苏之外的人,但他已被教导得很好,不仅能说简单的词语,也再不会随意出手伤人。当然,对于蔺晨来说,飞流到了夜里总是不愿离开梅长苏,定要攥住他的袖子才能睡得香甜,这一点实在让琅琊阁的少阁主很是头疼。

离港这日天气很好,到了夜里,蔺晨翘着脚坐在船舷上,但见海天一色,明月高悬,烟波浩渺,一望无际。飞流与梅长苏正在不远处说话,不时有笑声随风传来。闵泰正好路过,他怀里揣着一个木漆盒子,看那神色,似是珍重至极。

蔺晨一时兴起,便问道:“闵兄,这趟你是寻到了宝贝啦?”

“也没什么……”闵泰腼腆一笑,被蔺晨问起,脸上登时发了红,“这颗珍珠……是我费了很多力气才收到的……”他那副神情,就差说这下总算有拿得出手的聘礼了。

蔺晨了然笑笑,“我早就听说,东海有鸽子蛋那么大的珍珠,看来传言不虚呀。”

“哎,话说回来,鸽子蛋那么大的珍珠可不容易寻到啊。我记得早几年,有个皇子就派了人到我们商队,说要买这样的珍珠……”

“哦,那后来呢?”蔺晨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。

“那位殿下很是执着,三番五次的找来,后来我爹没法子,费了不少的功夫,总算在东瀛为他找到了一颗……”

两人的这席话也不知梅长苏听到了没,他唇边仍是那一抹淡淡的笑意。他没有转过头来,神情十分专注,正一字一句地教飞流念:“……小舟从此逝,江海寄余生。”

还是那首《临江仙》,如今蔺晨听在耳中,也不知是否有了飞流相伴之故,竟不觉得似是来时那般惆怅了。

——小舟从此逝,江海寄余生。

他打心底盼望,他们三人真能等到那一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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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6-02-28