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去不还唯少年

有情人 谁来体恤 天下事 合久必分

[无能力AU][EC无差] 于无声处 (完)

冬歇期,任性地来一发短篇找手感。发生在美国八十年代的无能力au短篇,虽然迟了这么久……当作生日礼物先送给 @沙漏 包大人了!

预警:这是我看了电影《Still Alice》产生的脑洞,阅读前请做好心理准备_(:з」∠)_


0.


“接下来,告诉我这些卡片上的物品叫什么,好吗?当然,不要勉强。”

“……我、不想。”明明头发已经显出灰白,男人却跟孩童一样倔强。

“只是一个例行的记忆测试而已。”医生温和地解释。“真的,很快就结束了。请你配合我。”

耐心的劝说下,男人终于点头答应了。

“告诉我,这是什么?”

“气球。”

“是自、行车。”

“……鸭子?”

“草莓……潘、石榴。”

“白色的、花……是叫吊兰……不,水仙……”

几分钟后医生收起卡片,给他的病人投去一个鼓励的眼神:“你完成很棒。好了,请你对我重复一次,在这次会面开始时,我告诉你的那个名字和住址。”

“名字?”男人陷入了沉思,“名字。对……你是提过、一个名字。我记得的。”他喃喃自语,用力抓挠起后脑,“我记得,那个名字……是……是Charles。Charles Xavier。他住在、住在Westchester。”

“我……说、错了吗?”男人偏头,疑惑地盯着医生。

而医生则不知所措地望向男人背后那位捂住嘴哽咽起来的人;他那双蔚蓝的双眼此刻溢满了泪水,如宝石般美丽。


1.


“教授,Xavier教授!”

熟悉的呼唤声让基因学教授转过头:是他的助教Hank。

他无奈地等对方跑近,正打算提醒直呼自己为Charles就好,又听见青年气喘吁吁道:“有位先生在办公室等候。他希望马上见您。”

Charles皱眉,心中不解:什么时候连Hank都变得如此健忘了?

“距离我的下一堂课——还有十分钟。”

“我知道,教授。”青年助教摸摸脖子,他觉得紧张的时候总会不自主地做这个下意识的小动作;多亏Raven,Charles短时间内摸清了对方的所有习惯。“可是……那个男人说,他的名字是Erik Lenhsherr,您的旧识。”


2.


Charles办公室的百叶窗总是拉开的,今天也不例外。

因此他能清楚地看到一位穿黑风衣的男人背对着他,端坐于专为访客留出的沙发椅上。血液慢慢涌上Charles的头部。


他等了片刻才敲门走进去,“好久不见了,Erik。”

男人站起来,伸出手似乎是想来扶他,然而接触到Charles的眼神后,那动作立刻变成了一次得体恰当的握手。

Charles轻轻碰了一下就收回了。Erik的语调平稳,“好久不见,Charles。你的助教——抱歉,我忘了他的名字——”

“他的名字是Hank。你找我有什么事?”

“我想和你谈谈。”两人的视线只交错了短短几秒,Erik的目光便移向Charles左手支撑着的前臂杖。他想谈的内容瞬间不言而明。

“在这么久以后?”如果是几年前,Charles或许会觉得难堪、愤怒、悲哀……如今他只剩下疲倦了,“现在,我认为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。”

Erik默然,手背与脖颈处青筋微现。

“……你依旧不肯原谅我吗?”


Charles没有答话,他的思绪飘回了那个晚上。

那个改变了一切的雪夜,那场车祸。


“Charles,我必须和你谈谈。”Erik身体前倾,口吻中那莫名的决意令Charles忍不住笑起来,“怎么,你刚被诊断为癌症晚期了?”

Erik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,Charles马上为自己的口不择言感到后悔,然后他听到对方轻声道“如果是那样反而更好”。

“到底发生了什么?”

“没什么,Charles。这么多年,我觉得自己欠你一个解释和道歉。不管你相信与否,那时我并不是为了自保才——”

Charles打断他,“我一直都知道所谓的’真相’,Erik。所有人都以为,你出于本能反应才在最后一刻转了方向盘……但我其实清楚你不是。”

Erik睁大双眼,“你知道?那为什么——”

“你还是不明白。原因不重要。我们所失去的终究无法挽回。”Charles挥手,阻止对方再开口,“你并不欠我什么。那场事故我同样负有责任。我们如今都有了各自的新人生。让过去的过去吧。”

“我明白了。”Erik颔首,干脆站起身,道:“那么,保重,Charles。”他的离去与到来一样悄无声息。


Charles留在原地,努力不去看那个背影;他不想将之与十年前的对比——那个已烙于他心头太久了。

过了一会儿Hank推门进来,“教授,Lenhsherr先生走了。您要取消课程时间的改动吗?”

“不必。”

Hank又问:“我……我哪里是不是冒犯了Lenhsherr先生?我告诉他两次名字他都没记住。可是,看神态他又不像是存心挑衅什么的。”

“是三次。”Charles脸色发白,声音发颤,“我也和他说了一次。现在他走远了吗?”

“恐怕是。”Hank有些不明所以,快步走到窗边望了一眼,“看样子他是独自来的。”

“Erik总是独自一人。”Charles叹了口气。


3.


“Charles叔叔!我得谢谢你上次寄来的复活节礼物。那双跑鞋真的太酷啦,还是限量版的!Alex那眼神我这辈子都忘不掉……”

大笑着,Charles打断滔滔不绝的少年,“希望我没老糊涂到记错你的尺寸,Peter。”

“嘿,为了穿上这双鞋子,我宁愿跟灰姑娘那位恶毒姐姐一样把脚跟砍掉!”

“你田径世界冠军的梦想可就没法实现了。”

“唔~可是,我真的好喜欢这个礼物!我爱死你啦~Charles叔叔!”

“我很高兴你喜欢它。”Charles停顿了一下,将手机贴得更近,“Peter,Erik最近来找过我。”

“喔?老爸去骚扰你了?哈哈,上个月他突然开始关心起我在学校的成绩了,可真把吓我一大跳!”

“他是不是……身体不太舒服?”

“哎?没有啊?我猜老爸只是有些伤感,上了年纪的人不都这样吗,哈哈哈……”

“Peter,跟我说实话。Erik不太对劲。”

话筒对面无声了片刻,Charles试探着再喊了一声“Peter”,回答他的却是Wanda。

“他果然没告诉你。”

Charles刹那间屏住了呼吸。

“父亲得了阿尔茨海默症。从去年起,他就变得健忘。忘记我们约好的见面时间,诸如此类……我们那时以为他只是工作忙,压力过大……何况他一向也不太关心我们。”Wanda的声音相当平静,Charles一直觉得Wanda比她的双胞胎弟弟更像他们的父亲,钢铁般坚毅固执。有一次她哭着对他抱怨,如果你是我们的亲生父亲就好了。

那是唯独一次Charles见到她的眼泪。

“但最近几个月衰退的速度实在太快……父亲本以为是脑部的肿瘤,或是早年受过的外伤所造成的后遗症。”

明知徒劳,Charles还是指出:“记忆衰退的原因有很多。你们确定是阿尔茨海默症?Erik才四十五岁……对于这个年纪的人,尤其是男性来说,这真的非常罕见。”

“父亲做了认知测试,辅以神经影像检查,MRI和PET什么的。如果不是这有遗传的可能,多半他连我们都不会告知。”

“那你和Peter去做了检查吗?”

“Peter是阴性。”提到弟弟,Wanda的声音稍微柔软了些,“而我……不想知道结果。”

“那是你的决定。我想Erik会尊重这点的。”

“父亲他——Charles叔叔,你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,他是那么的骄傲……但他还是选择去见你了。我不知道这么做是否合适……我觉得自己应该告诉你……”

Charles跌坐到椅子上,Wanda的声音逐渐离他远去。

他突然明白Erik那时为什么会说“如果是癌症反而更好”。

对于大多数人来说,因癌症而死的确更有尊严。

阿尔茨海默意味着Erik生命中剩下的数年将是一场漫长难捱、注定失败的战争。

失忆,情绪不稳,行动障碍,最后无法进行正常的交流,仅能依赖着旁人的照顾,等待死亡来临——Erik是绝不会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。

Charles觉得脑海一片混乱,他需要时间来思考,需要时间做出“以后该怎么办”的决定。

而现在的Erik最缺乏的就是时间。


4.


Charles找到Erik时,对方正独自坐在湖边的长椅上。他的头发被风吹得竖起来,身上穿着运动时常穿的宽松套头衫。在Charles的记忆中,Erik一直是个极度自律的男人。两人还在一起时,无论晴雨他都坚持锻炼,全身精瘦的肌肉让Charles既羡慕又喜爱。


“我迷路了,Charles。在一个我生活了几年的地方……这是不是很可笑?”

Erik抬头,对于过去爱人的突然出现,他表现得并不多么吃惊。或许他预料到了。

“没关系,我带你回家。”Charles慢慢靠近,挨靠着Erik坐下,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前臂。那串数字纹身仍旧清晰可见,那是Erik作为幸存者、一个不屈服的战士的证明。

“……让过去的过去。”

“你还记得我那天说的话。”

“很快我就会忘掉了,”Erik扯扯嘴角,“或许明天。或许就在十分钟以后。我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连这个都没法控制,Charles。”

“你并不孤单,我在这里。”

Erik脸上的苦笑更重了,“Charles,我不要你的怜悯!别用那样的眼神望着我!”他的音量逐渐提高,几乎是在低吼了;但他没有挣开Charles的怀抱。

“请相信我,我的朋友。你是我这辈子认识的所有人中,最为勇敢、坚强的一个。你从不放弃。”

“我不明白……Charles,事到如今,你究竟要做什么?”

“我早已回答过了,Erik。来带你回家。”


他们紧紧相拥的那一刻,时间慈悲地停止了流逝。

但终有一天,Charles深深明白,自己必须放手,永远的。幸而他已成功过一回。第二次,应该不至于太难。


5.

Charles将自己朝北的书房改成了新的卧室。这儿比他原本的那间更明亮、宽敞,也更适合两人居住。他还添购了家具和日常用品,房间里到处都堆满了纸箱和包装盒,好几次都让Charles差点儿绊倒。他还记得几年前Erik搬走时,他曾经那么努力地抹消所有对方存在过的痕迹:粉刷墙壁、把地毯改为木地板……甚至把双人床都换成了单人床;他那时完全没想过,Erik有一天会回到他身边。


Raven请了假来帮他,Hank原本也要跟来,但被Charles温言婉拒了。整个下午他们俩都一言不发,专心致志地整理。Raven把最后一本书塞入箱子后,站在他的卧室门外——马上就要变成他与Erik的卧室了,“Charles,这番话大概会让我听起来像个冷血、毫无同情心的混账。但全世界除了我以外没人敢说这些了。”

“噢,我亲爱的妹妹。”Charles做了个洗耳恭听的手势。他不愿Hank到场就是为此;Raven这关可不好过。

“他离开时,给你留下的只有痛苦。你以泪洗面、差点儿沉溺于药物中时,他不在你身边;你为重新行走而辛苦复健时,他也不在你身边……你最痛苦、最需要他陪伴的时候,他从来都不在!”

Charles既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,沉默着承受着自己最亲近之人将他的伤口挖开。

“然后呢?好啦,等他自己需要帮助了,就厚颜无耻地回来找你。不仅打乱掉你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生活,还变成了你的负担!这真不公平,Charles。这不公平。”

“公平与否不在讨论范围内,Raven。因为我爱他。”直到此刻,Charles才感到了完全的释然与确信;过去的几日内,他对两人即将面对种种困难的担忧与犹疑统统消失不见了,“我爱着他。一直如此,今后也不会改变。”

“……好吧。”Raven嘟起嘴,像小时候一样看着Charles。可是她叹息的口吻仿佛她才是年长、随时照顾着对方的那个,“不管发生什么,别忘了,你总有我在你身边。”

“我知道。谢谢你。”


6.


最开始的大半年里,两人相处得十分融洽美满。

每天清晨,他们一同醒来,分享当天的第一个吻和拥抱。在这些温暖的瞬间,时间仍会停止流逝。

Erik仍保持着锻炼的习惯,他没有再迷过路。Charles本想辞去教授之职留在家里写书,方便陪伴Erik左右,却被对方劝阻了。

“那是你热爱的事业,别为了我放弃它。”Erik强调,“真的。我明白不得不放弃的痛苦,所以不希望你也经历同样的。”

如今Erik的公司已经全部交给Emma掌管了,Wanda明年暑假会去那里实习。


Erik不再那么野心勃勃、愤世嫉俗,他变得沉默而温柔。每天在家里学习烹饪(尽管总会反复忘掉食谱),去看Peter参加校内的田径比赛,甚至帮助Charles搜集相关的研究资料,完全不在乎这些会花费掉他几倍于常人的时间。

Charles并不擅长说谎,但他实在不忍告诉对方,其实那些饭菜并不合自己胃口,那个课题早就进入尾声了;他不想让Erik觉得自己一无是处。


到了两人同居的第二年,Erik的症状突然飞速恶化,不单只是失忆,动作缺陷症引起的不协调也开始显现,导致Erik情绪起伏日益剧烈。

Charles请了长假,跟他一起到海边的别墅里度假。

在一周内第三次失手摔碎手中的碗时,Erik再也控制不住自己,陷入了歇斯底里:“我该死地恨这一切!我恨这样的自己!”

“Erik,冷静下来。明天我们一起去超市买套新的回来,好吗?我还是能负担得起几套瓷器的。”

“不,你不明白!今天你出去的时候,我突然忘记了厕所在哪儿,究竟是楼上还是楼下。这栋别墅该死的有这么多房间。我差点儿弄湿了自己的裤子。”

Charles一时之间说不出话,只能靠过去,一边抚摸他的后背,一边柔声安慰:“那不是你,Erik。不是你的任何一部分,只是……”他本想说折磨或吞噬,但他及时去掉了任何附带消极意义的形容词,“……只是你的疾病。”

“Charles,就连我的愤怒——我自以为那是我勇气的源泉、是我前进的动力……如今连那感觉都不一样了。现在我感觉自己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。”Erik把脸埋入手掌中,“我也恨旁人看我的目光,他们或者可怜我、或者觉得我是个麻烦。不管哪一样,都不把我当回事。”

“……Erik,你还是你。”

“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跟你去见你那些朋友,参加派对吗?因为我害怕……是的,我害怕。我害怕不管介绍多少次我都会忘记他们的名字,害怕自己会有什么奇怪、丢人的举止。一旦被正常人围绕,我就愈发清楚,自己是一个可悲的、正失去心智的——失去心智的,社交、障碍——”Erik干涩地笑起来,“哈。你瞧,我想不起那个词。我想不起来……算了。”

Charles摇头,坚持道:“你还是你。还是Erik Lenhsherr。对于我来说,你依然是那个我十七岁时遇见并爱上的男人。”

“……就算有一天,我会彻底忘掉自己、忘记你是谁?”

Charles捧起他的脸,用一个吻作为回答。


7.

天气好的时候,他们会在晚饭后携手去海滩上散步。

“我记得,很久以前,你跟我念过一本书。”Charles惊讶,Erik居然还记得,这说明在他心里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,“那里面有个角色说,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没有死。为何他的心碎了,他的身体却还活着。他觉得,自己应该死去的。”

Erik顿了顿,似乎在组织语言,“我想,他如果知道失去记忆、失去语言表达能力的感觉,一定会觉得心碎反而是真正活着的体现。”

虽然没有讲出口,但Charles觉得自己听见了Erik心中的声音“为什么我还活着呢”。

巨大的恐惧和悲哀瞬间席卷了他的胸腔:如果Erik起了自杀的念头,他该如何……应对呢?放手?抑或挽留?

以前他曾无数次思考过这个问题,他本以为自己绝不会让他放弃生命。可是,亲眼目睹Erik遭受的种种痛苦,看着他失去越来越多,变得越来越不像原本的他,Charles动摇了。

然后Erik继续说道:“不过,我很高兴——你在。如果能选择……选择最后一个我能够留存于记忆中的事物或时刻的话……”他笑着转过头,夕阳的余光给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打上了一层暖红色的金边,让他看起来年轻而富有魅力,“那一定是你。是与你共度的时光。”

“……Erik。”

“Charles,怎么了?”

“我们结婚吧。就在这儿。”Charles说,“当然,美国的法律还不允许同性恋结婚,但我们可以找位牧师——”

“去他妈的法律。我才不在乎那个。你也不在乎。”

曾经的Erik真的回来了:他脸上的每一根线条,他肢体的每一个动作都显露了他那骄傲而坚毅的灵魂,充满了勇气与力量。仿佛某种神秘的魔法将过去的他短暂地呼唤到了此处。Charles觉得自己不能要求更多了。

“所以,Erik Lenhsherr,你愿意和我结婚吗?”

此时Charles倚着前臂拐,身上是一件老旧的开襟羊毛衫,稍长的头发被海风吹得很凌乱;他既没有准备戒指,也单膝跪下的打算(及能力)。总之,完全不是理想的求婚状态和场合。

然而,他十分幸运地得到了自己挚爱之人的欣然应允。

“我愿意。”


8.

婚礼很简单。就在他们的海滨别墅里举行,仅邀请了十来位好友与亲属。

除了Charles和Erik的两个孩子,其他宾客胸口全部都佩戴了刻有名字、用零星白花点缀的铭牌。


“Wanda, 现在你小时候的愿望实现了。”——如果你是我们的亲生父亲就好了——Charles感慨,他跟Erik早该这么做的。

不等少女作答,正在一旁桌子吃甜点的Peter就冲过来抱住了Charles。他脚上那双跑鞋闪闪发光,丝毫不搭他此时的黑礼服。Peter狠狠地在Charles脸上亲了一口,并甜腻腻地喊:“Charles爹地~我最爱你啦。”

几米外,Erik阴沉的脸色像是不介意成为第一位在自己婚礼上弑子的新郎。

对此Charles大笑不止,决定不去操心太多,好好享受他人生中最美好幸福的一天。


“请允许我说几句话。”

交换戒指前,Erik借过证婚牧师的话筒,全场瞬间安静下来。如今他避免说过长的话,尤其是太过书面化的复杂表达,那会让他的语言障碍变得明显。“十岁时,我曾以为集中营的铁栏外就是我能看到的最远的地方,逃出那里就是我所能做到的最勇敢的事。那时的我满腔怒火,并以为那将是我这辈子所能驱使的最强武器。”

“然而,随着年龄的增长,我学到了更多。我发现不是愤怒,而是爱——爱能带你到连做梦不敢奢望的地方,能让你充满勇气以及活下去的决心。”

Erik停顿了片刻,他转身朝Charles伸出手,微笑着叹息,“Charles,我们曾经浪费了那么多年……那么多年……分离,彼此争斗着。”

Charles用力地回握住那双手。他们十指相扣,目光交错,同样的满眼泪光,“至少……我们终于取回了其中少许。短暂,因而珍贵无比。”

“我憎恨阿尔茨海默症的一切。每一天,这个病症都让我觉得迷失着自己。我引以为傲的一切都在逐渐消失。我时刻都在与一个看不见的敌人抗争……只为抢夺回我自己的碎片。这感觉真的非常糟糕。然而,唯独有一点令我心存感激,那一定是……这个病症让Charles重新回到了我的生命中。”

他的语速极为缓慢,所以显得格外郑重,“不管现在的’我’还剩下多少…… 我说话的能力、行走的能力,我的记忆……我不知道这些还能维持多久。我也不知道明天我失去的会是什么。但是,凡我所有。我的一切,全都属于你一个人,Charles。我爱你。”

那天,Erik话音落之后许久,掌声都未停息。


9.

第五年的圣诞节前夕,纽约迎来了百年难遇的暴风雪。

因为严寒,Charles的左腿痛得厉害,实在无法出门,于是只能让Raven帮忙采购生活用品。


中午时分,Raven提着大包小包进门,还带进了不少风雪。

“Erik呢?”她摘下帽子,把厚大衣挂在门口的高架子上。

“在卧室里睡觉。”

他帮Raven把各种食物分类,摆进冰箱。

“等等……我还是得再出去买一趟。麻烦你帮我看顾Erik一下。”Charles突然套上围巾,开始在包里摸索车钥匙。

“怎么了?我买了火鸡、培根、熏肉、法式面包还有些蔬菜水果。这分量够你们吃上一周了。”

Charles摇头,“这不是洁食,Erik是犹太人。是我的错,我忘记提醒你了。”

“哦,看在上帝的份儿上,我亲爱的哥哥!Erik现在那幅样子,你要他跟着哼《铃儿响叮当》他都不会拒绝的,多半还会傻笑着等你给他圣诞礼物呢!”

在那瞬间,Charles似乎是要疯狂地怒吼起来。Raven很确定,她甚至觉得松了口气。平日时时刻刻都得照顾病症加重的Erik,Charles一定非常压抑、痛苦,又无人可诉。此时爆发一场,对Charles本人或许有好处——她都做好被骂哭的心理准备了。

结果Charles却迅速平静了下来,轻声说:“就算所有人都不再将他当作以前的那个Erik……唯独我不能那样做,Raven。如果Erik醒了,记得小心不要让他摔倒,还有……”细心地嘱咐完注意事项后,Charles拄着前臂杖,头也不回地走入白茫茫的风雪中。


现在的Erik还认得Raven,所以没有露出面对陌生人的防备或敌意。

“……苹果。”

“是呀,那是苹果。很甜哦。”

Raven故作轻松地搭着话,埋头清理起Charles的房间,她不愿去仔细观察Erik。如今他身上几乎看不出原本那位英俊又强壮的男人的影子了。

她想,这世界上竟然有一种疾病,可以这般彻底地将一个人从内至外地销毁。

“面……面粉。”

“啊、剖……派……”

无意义地重复了几回略微奇怪的发音后,Raven终于意识到Erik喃喃自语的词是“苹果派”。

“Erik,你喜欢吃苹果派吗?”

“Charles……”Erik侧侧脑袋,像分享一个珍藏的秘密似的,他笑着贴到Raven耳边低声说,“告诉你。Charles……喜欢。苹果派。”

那一刻,Raven的眼泪夺眶而出。她理解了自己哥哥坚持的理由。


那晚上Raven走后,Charles把额头搁在Erik的肩头上。外面下着漫天大雪,两人窝在起居室温暖的沙发上偎倚着彼此。

“昨晚……我做了个梦,Charles。”

”哦?是个好梦吗?“记得梦境的内容对于如今的Erik来说已是十分难得。

Erik没有直接回答,“有个人,和我说……我以前是个很勇敢、坚强的人。”

”是的。你是我这辈子认识的所有人里面,最为勇敢、坚强的一个。“

听到这番话Erik并没有表露出高兴或悲伤的表情。他“嗯”了一声,茫然地看着Charles,似乎并不太理解勇敢与坚强的意思,又可能是不在乎了。

他指着自己手臂内侧的刺青,问:“这是什么?2、14……7、8……2。这串,数字,什么意思?”

Charles闭上眼,将苦涩的叹息咽回胸腔之中。最终,Erik连这个也失去了,无可避免的。他皮肤里的墨痕,他的勋章,那段塑造了他性格、甚至定义了他的存在的重要过去。

“是……你的、电话号码?”

“不,亲爱的。214,是指2月14日。情人节。那是世界上最美好的节日。我总是会在那天送你玫瑰。”

“玫、瑰?”

“是的。红色的,是非常漂亮,散发着芳香的花儿。”

Erik没有追问下去,包括玫瑰,还有782的含义。他将脸凑近,不断用自己的鼻尖摩擦着Charles的眉眼,发出小声的“嗯”、“唔”之类的拟声词。这是他表达亲昵与安慰的方式。

Charles想,其实Erik还是那个Erik。

他还记得那个在婚礼上握住他的手,说“我的一切,全都属于你一个人”的男人,记得他为自己戴上戒指时的眼神,记得他充满激情、毫无保留的吻和爱抚。


那个时刻似乎已经很遥远了,又仿佛是昨天才发生。

Charles将一生铭记,直到某一天他同样也不得不失去为止。


10.

“那是飞往旧金山的夜间航班;我们在美国上空追逐着月亮。上帝啊,好多年我都没坐过飞机了。当飞机达到35,000英尺时,我们到了对流层。环绕整个地球的静止空气,人类所能达到的最接近臭氧层的地方……我曾经梦想着和你一起到达那儿……然后,我看到了无与伦比的一幕:无数灵魂正在缓缓升起,从地球的表面,如同逆向的跳伞者……那是因饥荒、战争、瘟疫而死去的,消亡之人的灵魂……那些灵魂们手拉着手,不断调整着角度,然后形成了一张网,一张巨大透明的灵魂之网……原本破碎的臭氧外层吸收了他们,被修补得完好如初。没有什么将是永远失去、不再复得的。存于世间,我们总是面对这样痛苦的过程。渴望着那些我们被留下的,梦想着等待于我们面前的……至少,我是这么认为。“


Charles念完后,发现坐在对面的Erik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,嘴角犹带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。

“你喜欢这段话吗?”

片刻后,Erik点了点头。

“你能明白其中的意思吗?”

Erik又点了点头。

“是什么意思,Erik?”Charles靠近他,耐心地问:“你觉得这段话是关于什么的?”

“Cha……”Erik几乎完全失去语言的能力了,这样简单模糊的发音是他如今仅剩下的,“ha……le……es……”

“Charles?”

“Char……les,”Erik再度点头,重复着音节,“Charles。”

“你觉得这段话是关于我的?”

“……Charles……Charles。”


“如果能选择……选择最后一个我能够留存于记忆中的事物和时刻。那一定是你。是与你共度的时光。”

Charles笑起来,Erik的愿望实现了。



-end-



最后引用的段落出自Tony Kushner的Angels in American,这段话在<still alice>的电影末尾也有出现,不过我稍改了一下!

再度祝包大人生日快乐,希望这篇没有虐到你!> <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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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4-12-09